帝国时代 — 帕米尔上的无雷国

在研究一个地缘板块来时，河流总是我们关注的重点。特别是在那些地形复杂的山地，将河流标示出来，更能够让我们知晓它的地缘结构。如果说按水系划分东帕的话，东帕实际上被分为了南、北两块。即南边隶属叶尔羌流域的“塔什库尔干河”；北边归入喀什噶尔河上游的“盖孜河”。至于西帕的情况，则要更简单一些。外阿赖山分水岭南侧的河流，都被一条从沿西帕米尔高原东、南边缘流淌的河流——喷赤河给收集走了。而喷赤河通常被认为是阿姆河的上游。　　这种水系结构，事实上让萨雷阔勒岭成为了一个分水岭兼地缘分割线。岭东的河流注入塔里木河，并最终迎合了中央之国“大河向东流”的思维惯性（甚至可以被臆想为是黄河的源头）；岭西的喷赤河——阿姆河流域，则被古人认定为最终归入了西海（实际上只是个叫“咸海”的咸水湖了）。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央之国在心理层面上会更容易将萨雷阔勒岭，作为自己的西部极点。同样的，那些自西向东控制帕米尔高原的政治家，也会认为萨雷阔勒岭是一条很好的地缘平衡线。　　除了萨雷阔勒岭这条东、西帕米尔高原的分割线以外，为帕米尔高原寻找边界，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西昆仑山脉的存在，让东部的这项工作变得非常简单。要是以这个标准来看，阿赖山的东段也可以拥有和西昆仑山脉一样的属性，即作为帕米尔板块的北部边界。然而问题在于，阿赖山和阿赖谷，很明显和天山山脉腹地诸板块关系更近（特别是费尔干纳这块精华之地）。正因为如此，无论是从地理角度还是地缘角度，处于天山山脉南部的阿赖谷并没有象“塔什库尔干裂谷带”那样，被视为是帕米尔的一部分，而是作为天山山脉西南板块存在。这也正是，阿赖谷现在归属吉尔吉斯斯坦，而不是塔吉克斯坦的根本原因所在。　　相比北、东两侧，为帕米尔高原的西侧寻找边缘的工作要困难一些。因为帕米尔高原在这个方向，实际上是缓缓伸入吐火罗盆地的。这使得高原腹地和盆地之间，有大片缓冲的坡地存在。而喷赤河谷恰恰是处在高原腹地与缓冲坡地之间。如果说喷赤河以西的山地，，那么喷赤河谷以东的高原腹地，就基本只适于用来支撑。从这个角度看，我们也可以把南北流向的这段喷赤河谷，作为“帕米尔”板块的西部边界（准确说是河谷西侧的山脉）。这点在塔吉克斯坦今天的行政版图上也可以看出，外阿赖山以南、喷赤河以东，萨雷阔勒岭以西的高地，被作为高原塔吉克人的保留地（也就是帕米尔人）建制为了“山地——巴达赫尚自治州”（喷赤河以西的帕米尔高原西坡山地，则归属了阿富汗同样叫作“巴达赫尚”的省份）。　　从地缘角度来说，我们所说的“西帕米尔”地区，基本上也就是指向今天的“山地——巴达赫尚自治州”。既然今天的西帕米尔高原，能够独立建制为一个省级行政区，那么在二千多年前，这里也没有理由是一片无人之地（尤其是东帕米尔高原，已经出现了蒲犁国的情况下），情况也的确如此，在当时游牧于西帕米尔高原的这个国家被称之为“无雷”。　　每一个所谓的“国家”，都会有自己的核心领地的，无雷国也不例外。只是汉书中这个游牧行国的 “王治”之名有些特别，因为它并不是指向一条河谷（比如鸟飞谷、衍敦谷），而是被命名为一座城——“卢城”。对于一个规模不大（7000人）的游牧部落来说，这显得有些特别。以游牧民族来说，如果要建固定地址的“城”，大致会有两个原因：一种是出于在部落联盟中树立政治威信的需要（对于统辖诸多部落的，部落联盟性质的“国家”来说）而设立的。比如乌孙的赤谷城、匈奴的龙城；而如果不是出于政治上的原因，最大的可能就是用来控制交通要道，并在保障军事安全的同时获得额外的商业利益。　　游牧的无雷人为什么会拥有一座城，我们暂时不得而知。但就对于这个高原部落来说（也可能是部落联合体，），最为重要的还是那些能够游牧的草原。另外，无论出于政治还是商业因素，建城的地点也不会远离这些草原的。因此，我们接下来的目标，就是看看西帕米尔高原的河谷草原，空间是如何分布的。又有哪条河谷，有机会成为核心之地。　　如果喷赤河谷足够宽阔的话，它无疑会成为西帕米尔高原的核心所在，就象塔什库尔干裂谷带在高原东部的作用那样。问题在于，帕米尔高原地势 “西高东缓”的走势，并不仅仅适用于东、西帕米尔高原的比较。就西帕米尔高原的情况来说，也同样遵循着这个规律。西部（尤其是西北部）山地交错，山脉海拔动辄5000米以上，顶上为大片冰川所覆盖。　　对于吐火罗盆地，乃至图兰低地来说。帕米尔高原上的这些冰川无疑是作出了巨大贡献的。如果没有这些冰川存在，阿姆河也不可能有中亚第一的水量。然而对于身处帕米尔高原的这高原游牧民族来说，太多的冰川和太复杂的地形，显然不是件好事。正因为如此，这段被我们视作帕米尔高原西部边界的喷赤河谷，本身并没有发育出宽阔的河谷地带。而真正能承担游牧民族希望的草原地带，主要是集中在东部那些靠近萨雷阔勒岭的河谷。　　既然帕米尔人的草原主要在西帕米尔高原的东部，那么寻找无雷国的游牧之地也就在东部那些河谷之中了。就这个问题来说，我们已经很难从汉朝留下来的那点文字中，找到希望了。能够为我们提供参考的，是清帝国在帕米尔高原上设置的“八帕”。所谓八帕，我们在前面已经罗列过了。除去塔什库尔干裂谷带的“塔格敦巴什帕米尔”，我们需要了解另外七个“帕米尔”的地缘结构。由于西帕米尔高原的山脉、河谷，大体上都是呈西——东走向，并最终汇流入围边的“L”型流向的喷赤河，所以我们可以以阿赖山南麓作为起点，一路向南，看看这七帕都是依附哪条河谷而存在的。最先进入我们视线的水域并不是一条河流，而是一个叫做“喀拉湖”（全称“喀拉库利湖”）的湖泊。这个在西帕米尔高原东北角的湖泊是帕米尔高原乃至整个塔吉克斯坦境内最大的湖泊。在周边冰川的补给之下，即使喀拉湖是个盐湖，那些汇入它的河流，也足以在湖畔低地形成连片的水草丰美之地的。在八帕当中位置最北的“和什库珠克帕米尔”，就位于喀拉湖地区。　　对于西帕米尔高原来说，喀拉湖存在的意义决不仅仅是提供了一片草原。我们很容易在卫星图上发现，整个外阿赖山的西部远比东部要“厚”的多。阿喀拉湖盆地的存在，极大的削“薄”了外阿赖山的东段，使整个西帕米尔高原腹地与阿赖谷，乃至费尔干纳之间的交通，变得更为通畅。那条沟通阿赖谷与费尔干纳的M41公路，也正是在喀拉湖的北部穿透外阿赖山，从喀拉湖东侧而过，沿萨雷阔勒岭西侧，向西帕米尔高原南部延伸。　　如果外阿赖山东南麓，不是有喀拉湖盆地这样一块低地（而是象西段那样被纵深上百公里的冰川所覆盖）。阿赖谷与西帕米尔高原之间的交通，很有可能就要转由塔什库尔干裂谷带北部中转了。有一种说法是，这个直径约45公里的湖盆是由一块陨石砸出来的。对于这个说法，我们目前无法考证。不过喀拉湖的阿赖山与萨雷阔勒岭夹角处的存在，的确使得喀拉湖盆地，有机会成为沟通阿赖谷与塔什库尔干裂谷带的枢纽地区。　　就穿越萨雷阔勒岭，沟通东、西帕米尔地区山口来说，最为知名应该算是 “乌孜别里山口”了。这个山口的位置，并不是在喀拉湖的正东，而是在其东南方向。不过，当我们越过山口，顺着接应的河谷行走的话，就会发现河谷所指向河流和道路，最终所指向的正是喀拉湖盆地（也就是说，乌孜别里山口西侧所对应的河流，属于喀拉湖流域）。　　乌孜别里山口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本身是一个政治分割点。在19世纪末，清帝国与沙皇俄国议定帕米尔高原的国境线时，曾经以乌孜别里山口为分界线，大致沿萨雷阔勒岭的分水线，划定了北部的分界线。至于南部，则模糊的约定了，中国方面的国境线一直向南，而俄方国境线而偏向西南，两线之间的三角形地区则为待定区域。这样带有强烈欧洲殖民风格的划界方式，我们并不陌生。在非洲乃至美洲，欧洲人曾经多次这样分割过殖民地，并让今天的世界地图上，留下诸多横平坚直的国境线。然而对于俄国人来说，他们向来不会认为，这种机械分割的做法是严谨的。对于他们来说，分水岭才是真正的地缘平衡线。　　事实上，在帕米尔高原上以直线来划定国境线，的确只能算是权宜之计。相信已经完整得到喀拉湖地区的俄国人，在和清帝国议定这条未定线时，就已经谋划好了以萨雷阔勒岭分水岭，为中、俄双方的政治分割线了。而这也成为了后来双方的实际控制线。问题是，在此之后，中、俄之间并没有新的条约来确定乌孜别里山口以南这条，看似更符合地缘分割原则的国境线。也正因为如此，一直有人认为，俄国人在萨雷阔勒岭以西，非法侵占了中国两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就象唐努乌梁海归属的认定一样）。　　中俄（塔）之间，在帕米尔高原上的种种恩恩怨怨，如果要细写起来是一件非常繁杂的事情。对于我们来说，这些并不是今天的分析重点。今天的内容，重点在解读喀拉湖盆地，让我们了这个板块，在西帕米尔高原内部的地缘价值。基于喀拉湖盆地北连阿赖谷，东通塔什库尔干裂谷带的地缘位置，如果无雷国所设定的都城——卢城是在喀拉湖流域，并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尽管喀拉湖流域看起来，有着卓越的地缘位置以及生存环境，但我们还是不能确定它就是无雷国的核心之地所在。因为在萨雷阔勒岭的西部，还有多条适宜游牧的河谷参与竞争。单从所谓的“八帕”之说来看，最起码就还有六条河谷等待我们去解读。至于这些河谷的地理位置如何，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